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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了。她趴伏在刑凳上,四肢耷拉,眼皮微阖,眼角的泪早已流干,后背的衣料跟伤口的血肉彻底搅在了一起,混合着黏腻的汗液,似岩浆般滚烫。
神思游走间,她五感渐失,目之所及,是大树下垂挂的几片叶子,由于气温太高,那些叶片竟都卷了边儿,似含羞的美人。
她抹了一把手心的烂菜叶子,恍惚间,她听见自己问:值得吗?
她一愣,听见自己又问:你如此维护她们、替她们争取,到头来她们却这样对你,真的值得吗?
她想了想,答案是——不知道。
她太痛了……痛到已经无法思考。
这一刻,毁灭和原谅已经不重要了,她只想寻一个支撑点,助自己挺过去就好。
忽然,她发间一松,一根簪子滑落,“哒”一声落到地上,应当是她的杏花掉了,与此同时,她背后一松,杖刑戛然而止。
裴序将一个小瓷瓶放到她身旁,留下句“故人托我带的”,转身走了。
瓷瓶尚未打开,她就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青草香,是北镇抚司独产的“金创药”。
唐璎蹙眉,裴序接到封敬的通知是偶然行为,为何会在行刑前提前准备伤药?而他的“故人”又会是谁?
瞥见地上的残花,唐璎一愣,头脑瞬间清醒,心中旋即升腾起一阵巨大的愧疚,为自己方才的犹豫。
值得的,一切都是值得的,这才是她的回答。
她所行本非坦路,凭什么要求那些站在荆棘上的人都来理解她?清吏治,肃官邪才是她的胸中之志不是么?
“孙少衡,我的簪子掉了,你帮我捡一下。”
话音方落,一双修长的手伸到她跟前,手中卧着的却非杏花,而是一根檀木簪。
原来她掉的,是青云簪。
恍惚间,她似乎听见有人对她说,“寒英,你这样的人,才该平步青云。”
唐璎咬紧唇,瞬间热泪盈眶。
原来,是宋怀州……
她想起来了,她帐臀后卧床的那几日,送她金创药的人里头就有宋怀州,她还疑惑过他这药从哪儿来的,原来是裴序给的。
维扬一别后,她忙于学业,与他甚少见面,未成想他却在背后一直关照着她……
左手捏着瓷瓶,右手握着青云簪,唐璎心中发烫,忽觉斗志昂扬,心胸明朗。
是啊,做官不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刻吗?
她不悔!
然而,饶是精神再饱满,挨了三十杖的身体却终于有些撑不住了。
顷刻,她眼前一黑,身子一软,眼见着就要从刑凳上滚落,却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淡淡的合欢香盈入鼻腔,令她眼泪更甚。
他又熏香了。
唐璎有些惊诧,“姚……姚大人。”
“别说话。”
他的嗓音低洌,呼吸有些紊乱,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。
原来替她捡簪子的人是他。
一载过去,依旧是那张冷峻的面孔,依旧是那双清寒的眸子,依旧是那样简短而沉静的语气。
姚半雪轻轻地抱着她,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,似乎知道她要去往何方。
唐璎气闷,又是别说话,她记得两年前他们在维扬遭人追杀时,她中了夹竹桃粉的毒,浑身虚软无力,靠在他的背上,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叫她别说话。
虚弱的人竟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么?
唐璎懒得计较,顺口道:“行,那你说给我听。”